一饮一啄
三言二拍
蒋方舟
最近一直在看“三言二拍”,在学校的旧书店花五块钱买的,每天放在枕边狂看不已。睡醒了能记得的故事却不是很多,得到的惊喜比我预期的要少。
最初及最终的印象是:每个人的命运都要落实,每个人都要印证自己的报应,满打满算,盆满钵满,无一落空。而当相扣的连环中缺了一环,盆满钵满的报应中落了一个空,甜俗而人见人爱的通俗小说就堕落成了纯文学。
还在看纳博科夫的《普宁》,他的《洛丽塔》比我想象的要好看得多。因为看了太多支离破碎枯燥变形的所谓大师,所以看见个认真考究地讲一个故事——甚至时不时屈尊挠一下你胳肢窝——的作家,都感激到了喜极而泣的地步 .
纳博科夫让我难以抑制地想到了老舍,两个人的所谓“叙事艺术”都登峰造极国家第一。
我有个发现:当艺术家是“家里”的“宠儿”的时候,他们写起东西来更容易自由散漫爱屌不屌,容易出现各种实验文体和一些分不清记不住的流派;当艺术家是“家中”被抛弃的孩子的时候,作家就更敬业,也更兢兢业业地要讲一个动人的故事。
本年度最讨人嫌的书,就是保罗
约翰逊的《知识分子》,其实也不是本年度的,是2003年的书,中心内容就是从个人品质上把卢梭啊,罗素啊,海明威啊,萨特啊都批斗了一遍。
这种道德批判早就有了,什么莎士比亚偷羊,梭罗住在瓦尔登湖的时候,一到饭点儿就积极地端着饭缸子冲到打饭队伍的排头,我自己也超爱这种八卦,但从没想过把它拓展成一项事业。
看到卢梭的时候我还和作者一起慷慨激昂,看到罗素一树梨花压海棠我也能呵呵偷乐,看到海明威面目抽筋隐约内伤,看到萨特的时候我就心如刀割了。
艺术家不应该从这个角度被人批斗啊,政治幼稚自大倨傲撒谎成性性欲很强都不是艺术家的错,艺术家唯一的过失,就是给自己的定语下的太多,倾尽一生都在补充那个长长的形容词,剖析地太深太血肉必现,才会给保罗约翰逊这种人抓住把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