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间歇性疯子

 

我每个月都有一天是疯着的,不像传说中的"经前期综合症",也不像我的伯伯,每个月都有几天到舞厅跳"摸黑舞",更不像我妈神经病发作,买了一套三百多块钱的减肥腰带,我是真疯。

以前,我疯得严重的时候,整个白天都在床板上跳,嘴里还胡乱地叫着:"我是一只漂亮的小鸭子,小鸭子呀小鸭子,格达格达……"我妈根本就没反应,用冰冷的背面对着我,这场面完全有理由配上"秋风卷起落叶"的凄惨背景。

我一疯就是全天候的,晚上也疯,在大冬天的夜里,坚持从被子里爬出来,给我妈表演前滚翻,身体拱成了个大虾米,再也直不起来;或是在空中劈叉,劈得脑血栓而挣扎于昏迷边缘。

我现在疯得比较有层次,病情好转的时候,蹲在电扇后面,把脚抱在怀里,以为自己现在的体积可以塞进一个火柴盒,不停地问我妈:"你看得到我么?你看到我哪儿了?"边问边把自己的各个器官往中间拢拢。当我妈用拖鞋帮子刮破了我的脚脖子时,我会把负伤的脚脖子伸到我妈面前,说:"你赔我,你赔我。"她不赔我,我就笑成一朵灿烂的菊花,活脱一个大傻子。

 病情恶化的时候,我大笑不止。老师说:"现在还不学,就是傻子!"我笑得停不下来,只好不停地踢桌子,我的老师看了我一眼,说:"有人都快笑断气了。"我只好狂咳几声,来冲淡笑声,最后咬肌生了病,不停地抽动,再也停不下来。我利用大笑的间隙,快速地问同学:"你……哈哈哈……说我会……不会……哎哟……得了神经病啊?"

课间,教室里只剩下看着黑板痴呆着的范都都和笑得停不下来的我,我忽然发现我俩惊人地相似:我们都有双重人格。他在人前压抑着自己的愚笨,努力装出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,自己买参考书,自己修车;我压抑着自己的未老先衰,在人前仔细地装出一副纯真活泼的样子,装着不知道什么是月经,以为牵手就会怀孕。我们每个月都需要用一天来发泄自己。

我家门口最多的东西就是狗粪和疯狂消耗着自己体力的小孩,他们快活地跳皮筋,高兴地捉人,愉快地乱蹦,我忽然明白导致我歇斯底里疯狂的又一原因:上帝忘记许我一个"金色的童年",我从来没有像他们一样疯玩过,所以只好自己和自己疯玩,自己逗自己兴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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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方舟

蒋方舟

312篇文章 6年前更新

1989年出生,作家,《新周刊》杂志副主编。获“人民文学奖”“朱自清散文奖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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