财新传媒 财新传媒

阅读:0
听报道
派对未遂
 
派对未遂
     蒋方舟
    
      我一直很想参加派对——也就是party,但在我的前小半生中我一个都没有去过。唯一一次非常接近是几年前,我是一个作文比赛的评委,颁奖晚会当天,有人朝我的房间里嚷了一嗓子:“今天晚上有个派对,大家准备一下哈!”这很让我骇了一跳,我紧张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,想自己该做怎样的准备:该穿什么样的晚礼服——抑或是个睡衣派对?可不可以偷偷喝很多烈酒?我甚至准备用纸壳子沾些绿色的毛毛糊一个面具。
      幸亏我没有带着面具去——原来所谓派对还是吃席,大口吃肉大声劝酒。我一般在菜刚上来的时候还气定神闲,能够缓慢而礼貌地转动桌面,等到看到菜被人截下来就急了,迅猛下筷,筷子到处风卷残云片甲不留。筷到嘴到,闪电般咽下,闪电般再来。在紧张的抢饭运动告一段落的时候,我才有空失望:我以后只能参加这种具有本土特色的派对,真正的派对,我是去不了吧。
      我对派对的最初印象是从《成长的烦恼》里面得到的,我是从那里面知道“学校舞会”这个东西。女生们在舞会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开始准备行头,舞会的日子临近的时候,为没有男生来邀请自己而烦恼。男生会给女生带上胸花,然后接她们到舞会;舞会会延续很长时间,最后男生女生会交谈会跳舞,最后还会选出“舞会皇后”和“舞会国王”。我那时在屏幕前啧啧赞叹:“哇赛!超狂野的耶!”
      后来我又看了《欲望都市》,才知道“舞会”并不是派对——虽然两者的主旨都是看人和被人看——舞会在外国人眼中其实是正式而略带傻气的,而派对是无拘束的“狂欢”,舞会是晚上十二点灰姑娘就要准时回家睡觉的,而派对是你醉得不省人世,第二天发现自己躺在太平洋的一艘游艇上。 
      从晚上六点半开始,我的生活就成了一场未遂的派对。
      六点半,班里有人过生日,在教室后面开生日派对。他们在教室后排并了几张桌子,在上面放上蛋糕,然后就开始点蜡烛大声唱生日快乐歌。如果是在国产青春偶像剧中,那教室会变成“欢乐的海洋”。但是没有,庆祝生日的同学像是被罩在一个真空透明玻璃罩里,与班里的同学隔离开。前面的同学还是埋头写作业,头都不抬一下,只是在他们提议要关灯点蜡烛的时候提出了激烈的反对。这场派对终于未遂。当寿星把蛋糕分给同学们的时候,大家讪笑着接过,颇有几分无功不受禄的惭愧:吃了别人的东西,却拒绝给别人营造派对气氛。
      晚上十点半,是正常派对接近高潮的时间。而我们刚下晚自习。我回到寝室就开始拖地扫地——第二天要检查。正当我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,对面的寝室楼开始K歌,她们大声飙歌放荡大笑不醉不休,我杵着扫把羡慕地望着对面寝室楼,觉得此情此景实在是像灰姑娘眺望皇家舞会。这时候楼上传来一个不辨雄雌地吼声:“不要唱了!吵死人了知不知道!” 
     那边马上鸦雀无声。我在黑漆抹乌中爬上床,把闹钟调到早晨六点半。 
   
   ( 今天十七岁啦!到目前为止今天一天都很快乐:历史考了第一,立定跳远及格了,没有人对我说什么暧昧不得体的话,武汉终于出太阳了。HAPPY HAPPY DAY!
   今年不打算过生日啦,蛋糕啦,蜡烛啦,生日快乐歌啦,礼物啦,统统不要。已经老成17岁啦,没有气力搞这些年轻人的事情了。
   低调,低调,大家不要祝我生日快乐,千万不要哦。 )
    
     (上个周末在群光广场买了一条裤子。我们班同学问:“你为什么总是穿‘贝蒂’的呀?”我说:“因为我是‘贝蒂’在中南地区的代言人。”她就相信了。)
    
话题:



0

推荐

蒋方舟

蒋方舟

312篇文章 6年前更新

1989年出生,作家,《新周刊》杂志副主编。获“人民文学奖”“朱自清散文奖”。

文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