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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            踢着踢着就哭了
          
          蒋方舟
      写世界杯专栏以来,我养成了一个点头哈腰的习惯,腰杆子永远直不起来似的,恨不得每敲下一个字前都期期艾艾地道歉:“我球盲不懂乱说哈,欢迎乱棍捶打——鲁尼是不是胖蠢了那么一点点呀?梅西是不是比c罗强那么一点点呀?刘建宏老师是不是聒噪了那一点点啊?”
     八强刚诞生,我眼角早已有了谄媚的笑纹。小组赛结束,我迎来了自己的中场休息。终于可以挺直了腰板大放厥词,横眉冷对球迷指,今夜不鸟世界杯。在我看来,有些球队输掉并不可惜,因为他们出演的作用就是为了催泪——是的,我说的就是妇女之友意大利男模队。
    意大利男模队这一茬成色虽然差了些,但是垂首捂脸,那架势还端的是传统优势部位:宽阔的肩膀、金黄的长发,严峻的下颌上有泪水。意大利、法国和阿根廷都是传统催泪球队,路数差不多,哨音一响,就忽来一阵听话的风将球员长发吹起,摄像机亦步亦趋地跟着球员,解说员说:“这场比赛没有失败者……xx哭得像个孩子……这是他最后一次世界杯……”
     辅助的催泪手段就是音乐,我猜测以上我提到的三支球队,每次比赛之前,转播间都会早早准备好“亚平宁/法兰西/阿根廷别为我哭泣”的主题曲。
  令人奇怪的是,为什么每次这几只球队一出场,我们妇女就有了满处寻找眼泪帕子的冲动,90分钟之后没哭成功还心生埋怨。
      唯一的解释是:这是技术和艺术的区别。技术的目的是实用服务,艺术的目的是与你共振。而这些球队出场时,就像把人带进了另外的一个艺术性的世界里,格外戏剧性,格外跌宕,格外悲壮,让人不自觉进入催眠系统,如梦似幻、醉不能醒。
     而新晋的催泪球队是韩国队,他们首先学会了自我催眠,自己把自己代入一个魔幻的悲伤语境。韩国在世界杯之前,请一组明星拍了一组加油照片,每个人都在哭,哭得那叫一个幸福,那叫一个满足。当韩国队被淘汰之后,大家都奇怪韩国球迷怎么哭得那么厉害,其实一点都不奇怪,因为他们早就被渲染进了深度催眠的境地,蓄满了泪水才进入观众席,梦里还不知身是客。
     有些催泪场景是经典的,大家都为了英雄迟暮哽咽,我却因为平凡猥琐而泪流。昨天比赛,我险些掉泪是为日本队的教练。在日本点球大战时,镜头给了日本队主教练冈田武史,一张谨小窝囊的脸,紧张专注,像是我们常在日剧里看到的不成器的大叔,半辈子捱等一个晋升机会。
     记忆里中来来往往地似乎有很多类似的面孔,我看得心一酸,觉得被催泪了——不仅是因为这场景是艺术,而是这艺术长得真像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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蒋方舟

蒋方舟

312篇文章 6年前更新

1989年出生,作家,《新周刊》杂志副主编。获“人民文学奖”“朱自清散文奖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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